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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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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當時煙舟還在初二升初三的暑假。

那時他和現在還很不同,完全沒有那種小心又溫柔的樣子——現在這樣可能是高一被廣告牌砸出來的。

季華出軌有一陣子了,煙舟本就孤僻的性子變得更加孤僻,應該是覺得丟臉,除了林予安都不和別人說話。

煙蕪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,思來想去,決定把他扔去夏令營。

其實有林予安陪他去,煙舟覺得自己呆在哪都無所謂。

夏令營很偏,滿打滿算加起來也就十來個人,煙蕪把煙舟和林予安送到集合的大巴車旁,低聲囑咐煙舟,“我先處理你媽媽的事,你在那裏好好玩,交點新朋友,好不好?”

煙舟張了張嘴,很想說“不好”,但他覺得煙蕪畢竟是他爸,比起他媽還是可信的,就點了點頭。

一上車他就直奔最後一排,縮在角落,誰也不肯搭理。

林予安跟了過去,看著他有些無奈,“你不是暈車嗎,坐這麽後面,還不暈死你?”

煙舟聞言眨了眨眼睛,“我不想坐前面。”

“好吧,不坐前面。”林予安在他旁邊坐下,從包裏翻出一個小瓶子,“先把暈車藥吃了。”

煙舟把藥接過來吃了,戳了戳林予安的肩膀,“你要陪著我,我不想社交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林予安系上安全帶,“誰讓我碰上你呢。”

又過了好久,稀稀拉拉的又來了幾個人,有點老舊的大巴車才“轟”一下發動,他們出發了。

營地負責人好像不是很想管他們,在一個不知道是哪的小偏村子裏停車後,負責人掃了這十幾個初中生一眼,“都到齊了嗎?”

沒人應聲,他也不在意,自顧自地下達了指令,“那邊有帳篷,兩人一組,把帳篷搭起來。”

然後就坐在一邊玩手機了。

周圍人很快熟悉起來,但尷尬的是,他們有十三個人,這意味著有一個人會落單。

煙舟嘆了口氣,去邊上拿帳篷。

就憑他不主動說話,如果沒有林予安,落單的就一定是他了。

煙舟垂下眼,認真地研究了一下說明書,就聽見林予安一聲低罵,“靠,我的螺絲刀呢?”

“應該在那邊沒拿過來。”煙舟指了指他方才拿帳篷的方向,“可能是掉出來了。”

“我去找找。”林予安站起身,“你先研究一下怎麽把這個東西拉起來,一會兒我把釘子裝上。”

煙舟應了一聲,安安靜靜地目送林予安一路走過去找他的螺絲刀,又低頭看著說明書,準備試試把帳篷扯起來。

突然背後有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,嚇得煙舟整個人一哆嗦,回頭一看,對上一雙帶著笑的漂亮眼睛。

*

相比之下,淮緒被扔過來這個破夏令營的理由就很簡單粗暴。

父母忙,他吵。

沒有人陪他去,淮緒本人比較自來熟,剛來沒過多久就和周圍的同齡人打成了一片,在大巴車上嘻嘻哈哈。

除了最後一排最角落的那個男生。

長得很好看,就是看著不太願意搭理人。

淮緒對這個小男生很好奇,偷偷觀察了好幾次,發現他好像是和哥哥一起來的,除了他旁邊那位小哥哥誰也不搭理。

負責人把他們扔到營地就不管了,淮緒攛掇著人們漸漸熟絡,開始兩兩一組組隊。

為了避免社恐人士落單,淮緒主動成了那個單出來的人,轉轉悠悠,決定去和那位不怎麽說話的小帥哥套套近乎。

趁著他身邊的那個男生走開去找東西,淮緒輕手輕腳地走過去,拍了拍小帥哥的肩。

他好像被嚇了一跳,淮緒忍不住笑了,“你好啊帥哥~”

煙舟默默離他遠了一點,擡眼定定地看著他。

淮緒笑意更深了,“別緊張,我就是來認識一下新朋友。”

他晃了晃手上的螺絲刀,“我落單了,能帶我一起嗎?讓你那個朋友還是哥哥不用找了,我這有。”

煙舟下意識地轉頭去找林予安,恰好撞見他回來,不停地罵娘,“螺絲刀都偷,誰啊這麽沒素質……誒?”

“你好。”淮緒禮貌地點了點頭,把螺絲刀扔過去,“剛剛問人要了一把,用這個吧。”

“謝謝。”林予安看了眼身後已經兩兩組隊開始搭帳篷的人們,心下了然,“你和我們一起?”

“當然可以。”淮緒熟練地把帳篷拉起來,看向煙舟,“這位小帥哥,麻煩幫忙拉一下那個角。”

*

帳篷搭好以後,煙舟屬於是帶著林予安和淮緒單方面斷聯。

這看著不像是社恐,倒像是天生或後天受了刺激,性格比較孤僻。

淮緒摸了摸下巴,著手開始幫忙準備晚上要吃的東西。

“淮緒?”一個男生湊過來,“我沒叫錯名字吧?”

“沒有。”淮緒這才想起來,自己好像還沒和小帥哥互通姓名,“怎麽了?有什麽事嗎?”

“沒什麽,水燒好了,我放過來。”男生把手上的燒水壺放下,“對了,負責人指認了,讓我做班長,以後有什麽問題就來找我吧。”

“明白了。”淮緒點了點頭,把燒水壺接過來,“以後就叫你班長了~”

“好嘞。”班長笑笑,“十三個人,兩個人擠一個帳篷,要不你來和我還有另一個夥計擠擠?”

“沒問題啊,人多熱鬧。”淮緒比了個“ok”的手勢,“包同意的啊。”

“那我先走了,那邊還在切菜。”班長指了指煙舟的方向,“今晚吃部隊火鍋,有空去幫忙下了哈。”

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吃火鍋真的很熱鬧,淮緒自覺擔起氣氛組工作,招呼一幫人一邊吃一邊玩。

後來不知道怎麽的,一群人圍成一圈唱起歌來,煙舟靜靜地跟著拍手,沒跟著唱,像是熱鬧之外的平靜。

那一瞬間,他想過很多——比如他什麽也沒有經歷過,他只是一個普通的,家庭幸福的,根本閑不住到處交朋友的小孩。

“時間不早了,大家早點睡。”負責人拍了拍手,催促他們去睡覺,煙舟就起身,低聲和林予安說他先回去了,慢吞吞地往下午搭起來的帳篷走去。

肩膀忽然又被人拍了拍,煙舟又是一驚,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低笑。

一回頭,又對上那雙帶著戲謔的眼睛,“晚上好啊小帥哥~”

煙舟皺了皺眉,甩開他的手就想走。

“誒誒誒,別走啊。”淮緒伸手攔了他一下,“我只是想知道你叫什麽名字。”

煙舟深吸一口氣,還是不說話,繞過他走了。

淮緒也沒撈著個名字,嘆了口氣,也沒繼續糾纏他,轉身回到隊伍裏。

漸漸夜深了,人越來越少,最後林予安熄了燈,拍拍手站起身,“回去了回去了,睡覺吧,反正就這麽一個星期,能過就過了。”

淮緒打了個招呼,很快把煙舟忘到腦後,打算回去睡覺。

*

到底是個夏令營,營地負責人再不負責也要給他們組織活動。

大概是頭一天晚上睡飽了,負責人對他們的態度好了很多,“你們休息得怎麽樣?”

“很好。”淮緒搶先接過話,生怕有人這時候出聲又把負責人惹不高興,“真的。”

煙舟張了張嘴,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不太好。

隔壁帳篷的不知道哪個人真的睡得很香,鼾聲震天,吵得堪比挖掘機。

負責人滿意點頭,“那就好,我還擔心你們睡不好。”

煙舟面無表情地和負責人對視了兩秒,放棄掙紮。

負責人說他會帶著他們玩游戲,在這之前他們需要繞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跑三圈。

當時煙舟身體還沒有這麽虛,跑跑步還是可以的。他蹲下身系好鞋帶,擡眼就看見又一個人站在他面前,“?”

淮緒還是沒放棄套近乎,只是說辭有點生硬,“哎呀呀帥哥,你這小身板看著挺瘦弱的,能跑嗎?一圈一公裏誒。”

……神經病。

煙舟沒理他,悶聲就要走,結果被淮緒一把拉住,“別生氣嘛,不是嘲諷你的意思,真的擔心你——陪我一起跑啊。”

煙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,把手掙脫出來,繞開淮緒跟上林予安。

林予安嘆了口氣,拍了拍淮緒的肩膀,“對不起,他這個人就這樣,你別放心上,別在意,我替他道歉。”

“沒事。”淮緒搖了搖頭,有點好奇,“他跟你這麽熟,你是他哥哥嗎?”

“朋友。”林予安也搖搖頭,“我先過去了,再見。”

“拜拜。”淮緒揮了揮手,忽然對這個幾乎不怎麽說話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

盡管煙舟後來總是避著他走,見到他就繞路,淮緒根本沒有機會和煙舟熟悉起來。

一個星期過得很快,明天就是夏令營的最後一天,負責人擺擺手讓他們自己玩,班長就忽發其想,要帶他們組織一個音樂會。

一共就這麽十幾個人,會玩兒音樂的也並不多,眾人面面相覷,不知道該幹什麽。

淮緒悄悄看了一眼,煙舟一如既往地安靜坐在那裏,也不參與討論,就是靜靜地看著他們。

他好像一個畫外人,沒有聲音,沒有想法,作為一個旁觀者,就這麽看著。

淮緒心道,他好像至今還不知道這位小帥哥姓甚名誰。

哦,小帥哥也不知道他叫什麽。

他忽然很想知道這位帥哥的名字,就算他不搭理他。

“班長,托你個事兒唄。”淮緒湊到班長面前,神情誠懇,語氣隆重,“求你了。”

“別別別,我可受不起。”班長連忙把他推開,“什麽事?都求上人了。”

“我知道你才華橫溢,才高八鬥,才氣外洩……”淮緒認真地對班長進行了八百字讚美詞捧殺,直到對上班長無語的眼神,才堪堪停下,“聽說我們最親愛的班長大人會作歌詞?”

“怎麽了?”班長楞楞地點了點頭,然後才反應過來什麽,“你又想幹什……”

“我的好班長,幫我寫首歌唄。”淮緒笑著捏了捏班長的肩膀,“溫柔一點,活潑一點,讓人一聽就想到我的。”

“我可去你的。”班長亳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腳,“會作詞不代表會寫曲子啊,你這還不如叫負責人穿裙子給我們跳舞。”

淮緒“哦”了一聲,調子挺低,聽著有點失望,“那算了吧,我不用了。”

“等一下。”班長到底是心軟的班長,看不得人家失望。

他嘆了口氣,“不會作曲,我可以幫你挑首歌改詞,重新填適合你的詞,這樣可以嗎?”

“可以可以。”淮緒眼睛立刻亮了,“謝謝班長!”

“那我們先找首歌?下午還要搞音樂會。”班長打開手機,上下翻了翻,“我記得我妹妹有一首很喜歡的歌,確實好像是又溫柔又活潑……我問問她。”

班長的妹妹很快發來歌名——存檔。

*

“你確定?你讓我改了詞,然後讓我唱?”班長皺了皺眉,有些不解,“不是想讓人一聽就記住你嗎?我唱還記個屁。”

“我不會唱歌。”淮緒笑著擺擺手,“加油班長,我會給你打caⅡ的。”

於是班長被迫多了一個solo環節。

他的吉他彈得很好,淮緒撐著臉看了一會兒,在人群中到處尋找煙舟。

很快他就找到了人,煙舟就在不遠處坐著,聚精會神地看著臺上彈唱的人,看口型還在小聲跟著哼唱。

他是喜歡唱歌嗎。

班長是全能的,唱歌也很好聽,淮緒閉上眼,好像是能溺死人的慢節奏。

如果能灑脫一點就好了,就像那位小帥哥應該要有些瀟灑快樂的天性。

[感應你在的方向/不管愛或謊/心跳在野荒]

[我順著光的導向/對上你笑意聲張]

希望這位不怎麽熟的小帥哥也要多笑笑吧。

*

“我媽要鬧自殺……林予安,我要回家攔住她……她是我媽。”

“其實沒什麽用的啊……你先別急,我陪你回去。”

返程到達終點的那一刻,煙舟拉著林予安急急下車,沒拉好的背包裏掉出來一個小本子。

淮緒皺了皺眉,把本子撿起來,跟著下車,“帥哥!你東西掉了!”

可惜煙舟根本沒聽見,一車子的人都慢吞吞的,等到淮緒好不容易下車,煙舟和林予安已經不見蹤影了。

淮緒嘆了口氣,捏著本子上下看了看,沒寫名字,他還是不知道那位小帥哥的名字。

看樣子像是個日記本,淮緒沒翻,他沒有偷看他人日記的癖好。

只是這本子,怕是再也還不回去了。

淮緒和那本小本子單方面瞪了一會兒,決定做件不太禮貌的事。

他翻開本子徒然斷掉字跡的空白頁,沒去管前面寫了什麽,只是自顧自地寫下:

[8月17日,晴。]

*

後來聽說一年前出了點意外的學生高三插到他們班上,淮緒也只是聽個樂子,看人長得漂亮也只是想逗一逗,根本沒認出來。

後來的心動其實是他認出來了。

淮緒其實很難相信,世界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,他和林予安做了一年室友也沒認出來,而且煙舟好像完全不認識他。

但當淮緒動心的那一刻,他那只是想默默遺忘的心思完全無處安放。

他想讓煙舟知道,自以為的初遇,其實在很早很早之前,他們的相遇比相愛更有緣份。

把這本摻雜了兩種不同字跡的日記本物歸原主,成了這個情竇初開的男孩唯一的請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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